第 289 章·碎星者 二合一
李悳看着它，它也看着李悳。
就像两团火焰，在就近的位置上熊熊燃烧，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热量——能量之海，精神世界，零之领域...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这片虚无之境都没有关系，现世的空间与距离在这里是不存在的，这里也不是什么世界的镜面，但它是真实存在的。对于词汇匮乏的描述者来说形容这样的感觉总是太过于艰难，而对于李悳来说，这是他第二次面对除了自己以外的同级存在。
他充满了敌意，他也充满了好奇。
不知来者，不知去处，在过去，李悳以为自己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他是一个误入零之领域的旅客，阀现之塔凭借力，时命送我上青云，过往的遭遇让他决定以自己的方式把握命运——他曾经一直这么相信，他的推算也是基于这个观察。可是李悳从未弄清楚过，为什么零之领域将自己带到了这里，零之领域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有降沉宇宙？
自己的记忆并不完整，而数据库却并未受到损坏。在早期，自己刚刚抵达现世时认出了锡拉，认出了beta，这些预见的能力让自己快速地立足，可是李悳自己也无法理解一件事——为什么自己会认得那些，以及，为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慢慢地又不认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好像有些东西永远地失去了，李悳已经无法真正想起自己在叛变凯恩，登临阀现之塔前的人生。对于手下，他编造谎言，人联的公民会相信“人类牺牲与尝试缔造了无数思想集合的自己”这样的话，是因为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理由解释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自己这样的存在。
李悳不是人工智能，那么是量子信息生命？恩斯格都不相信，因为他懂量子科学。
而许多人奉自己为“高于现实的圣灵”，李悳自己更不信，因为他还记得自己曾经是人。
尽管已经忘却曾经的过往，但名字始终伴随着自己。就连恩斯格都无法理解，明明没有生理器官，也没有化学激素，也没有设置虚拟情感程序，可是李悳作为一个无形之物，却有着人性，甚至还会因为人性放下错误——这根本无法理解，就像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的精神会被塞进legion的量子核心。
而血月，至少是上一个血月，却声称“他们”是同类。
现实世界，人联舰队与血月的交火尚在进行，反血月武装的有效性得到了考验，奥利维亚正在组织舰队进行有效的交火，战况混沌未明。而零之领域中，李悳的意志在能量之海中汇集起了波涛，他都没有过多地注意到自己引起的浪潮，没有意识到虽然较之眼前的血月显得狭小，但是李悳在这片领域中也是个庞然大物。站在永恒之城最高的塔楼的高处，他抬手，引发的波动激荡到了血月的身上。
这是进攻，亦是一个询问。
【你对这个世界知道多少？】
庞大的怪物表面水纹般震荡，意志的沟通无需言语，但这些震荡并不仅是李悳造成的，更多的还是舰队造成的伤害直达精神的反馈。这是李悳知晓血月能够战胜的原因——虽然这些震荡和削弱看起来离杀死它还差得很远。
而下一瞬间，李悳本能地感觉到目光的注视，如果一开始对方只是用余光看待自己，那么现在就是对方正眼瞧见自己了。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那个熟悉的声音出现了，并且，向着李悳一起出现的，还有血月那球状身躯上裂开的一张巨口——那布满人面，以及诸多李悳未曾见识过生物形貌的巨大身躯向自己裂开了大嘴，熟悉的笑容与新克伦堡时出现的几于一致。
然后，一个能量之海都为之沸腾的呼嚎狂风般袭向李悳！冲击撼动着李悳与其身下的永恒之城，血月将它的大口张开，仿佛眼前的零之领域裂开了一个缝隙，无数的能量被这缝隙虹吸进去，内部好像一个无底洞一般形成了一个漩涡！
血盆大口吞天食地，并且移动了起来，向着李悳就要将这巨口合下，竟是要将自己一口吃掉。而就在血月那张巨口的中心，李悳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是！”
战火远未停息，并且变得越发热烈。
一艘艘人联战舰拖着长长的尾焰穿行过密布太空垃圾的宙域，从血月身上喷发的碎石在周围的宙域制造了一个活动的小行星带，这些碎石中有些依稀还能看见金属与砖石的构造，它们或许曾经是海伯利安城市的一部分，但是现在这些东西只是被血月引力的牵引形成的弹幕。
看那辉煌的金顶，莫不是某个归一教圣殿的天花板？而一道光束将这大块的残骸与其他碎石一起笼罩——黎明之锤汽化了这些障碍，留下一个高温的空间然后一架雷鸣级快速穿过。无人巡航舰舰首的黎明之锤化身为开路的工具，光束炮将大块的，挡路或者在舰船航行路径上的残骸轰碎，大的变成小的，小的又迎来雷鸣级周身的多个激光点防器的照射。有时甚至重接炮也得参与工作，它所打出的散弹又细又密，甚至释放一张纳米织网带走更多碎片。
这同样是一场战争，即便雷鸣级动用全部的武器，每分每秒也都有无数拇指大的碎片在战舰的装甲上爆炸——仿佛一直在被机炮所扫射。指甲大的残片像一颗手雷，拳头大的像一发榴弹炮，但极为张力与坚韧的纳米装甲还能顶得住，只要是为身后更大的黄昏级所开道，那么必要时雷鸣级可以冒着船体被打出凹痕的下场主动撞击。
这场战争中，没有装备反血月弹药的雷鸣级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提供帮助了。质量效应场包裹的反物质导弹/炮弹的数量终究是有限的，就算是掏空锡拉星系戴森云工厂迄今为止全部产量的反物质，也终究只能分配给更强力的黄昏级等，这也让这些舰船变得那么重要，每一艘都需要五到十艘雷鸣级的保护。
奥利维亚统帅已经下令，人联舰队必须尽可能分散，以避免
“传感器发现定向重力场爆发！”
一条无形的通道笔直地建立在深空中，就像之前血月从海伯利安上撕扯下地壳一样，定向重力场以光速传播，所以当其他舰船侦测到这一过程时，他们就已经看到了爆发区域蓝色的闪光——
可怕的定向重力场，就像舰船行驶进了一片沼泽，牵引力让引擎的拼搏显得无力。紊乱的重力瞬间将周边的残骸给压扁，于压力中碾成齑粉，这一片区域内的重力是常规的数百倍，被捕获其中的人联舰船只能全力开启质量效应场来抵抗！
数十艘雷鸣级，以及象征一个打击编队的黄昏的蓝色闪光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在重力之下周围的碎片全部都在向舰船集中，多重的压力让护盾不堪重负，而失去了护盾，舰船连同内部的一切在超高压下一起压扁。
唯有猛烈殉爆的反物质弹药释放出长久的伽马射线，如同牺牲者灵魂最后的闪耀。没有告别，牺牲者的光华本身就是一种宣告，其余舰船迅速更换航道远离这重力打击区，并且不负牺牲者之血——“引力场薄弱，集中火力！”
和新克伦堡时发现的规律一样，强横的重力场在内敛时与扩张时是不同的，血月无论是调动星环碎片还是进行重力打击，这样主动的行为就像人挥出拳头，虽然人联必有损伤，但这样对方也展开了胸膛。
舰炮所指，繁星所向，黎明之锤与裁决之锤的光束也在这个当口竭力喷发——但重力便是重力，光柱就好像水中的筷子那般折射，散射，落到血月上面时已经没有了那般的威力。在这扭曲的环境当中，唯有开启了质量效应场的炮弹能够不受妨碍地拖着道道蓝光轰入血月，制造着一场又一场伽马射线暴。
这是唯一能对血月造成伤害的方式，可是就算如此人联的指挥官们也很清楚这伤不到敌人的根本，再多的皮肉伤也不可能让这个怪物倒下，必须要有一次有力的打击。
“冥古宙，我们必须创造使用冥古宙的条件。”
杰诺斯中将盘算着，他和奥利维亚统帅的通信一直没有中断，所有的指挥官在这个问题上都有共识，那就是只有人联眼下最强的武器才可能击杀血月。
毁灭星体...人联并非没有过这样的考虑。并不是把整个星球全部毁灭，只是让它分崩离析，那么以月球这么大的目标来说，只要当量堆的足够高那么一定能做到。血月一定是可以摧毁的，这推断来自于信念，我们相信虽然血月这个鬼东西有太多超乎常理的表现，但就算是这样它也一定遵循基本的宇宙规律，这世上就不存在无敌的东西，关键是我们要找到应对的方法。
“对神印结构的扫描有结果了吗？”
很难，紊乱的重力场几乎撕碎了全部的就近探测器，远程扫描也遭到严重干扰。人联带来了数量众多的战斗卫星和其他作战装备，但是大部分都派不上用场，在神印恐怖的地图炮前顷刻就被毁灭！而还幸存的那些此时远离了血月，开始遮护其他舰船，用核弹战舰开路。
局势艰难，但是李悳依然做出了推断，神印的中心不大可能和地心一样是熔岩，而可能是一个奇点——新克伦堡时被摧毁的早产儿便是如此。这个奇点保证了星体的稳定并且也是血月操控引力的主要由来，强行破坏外壳并干扰这个奇点的稳定，这么庞大的质量就将无法维持，血月自会崩溃！这就是计划，破开外壳，然后打击内部。杰诺斯中将主动请缨，至上权威号的舰上工厂中，一枚黑沉沉的大型弹头被送到了加工线上，数十台增材制造机同步运行工作，将这弹头装进一枚大型导弹中，但仅仅是这样是绝对不够的，就像串联装药，这枚弹头将会被数个并联力场发生装置给包裹起来。
剩下的就是将这导弹发射出去，但是直接发射将会是困难的，在血月的表面盘旋而成的星环恐怕有数百亿的碎片，这些高速旋转的碎片几乎在血月表面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毁灭之墙，舰队的众多炮击都被这星环给挡了下来，许多反物质湮灭被浪费在星体表面，令舰队压力再度倍增。
“必须就近投放，耀星级能用近距离火力在星环上炸出一个缺口！”
杰诺斯如此提议道，但奥利维亚立刻否决——
“星环随时可能喷发，靠近的任何飞行器都会被摧毁，你当然不怕死，但是不可以摊上一艘耀星级！”
耀星级是宝贵的，但杰诺斯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耀星级强悍的护盾与装甲是最有希望完成这份工作的。但是奥利维亚的观点更加正确，这不是谁牺牲的问题，如有必要，统帅不介意是自己——如此之多部下牺牲，奥利维亚早已满怀怒火，作为一个远程遥控的全义体人，如果可以，统帅非常乐意用自己去换。
但耀星级对舰队的意义可不像一般的船只，投送也不是绝对的成功率，这样的任务需要的是愿意赴死的猛士——“让无人雷鸣去，多调配几艘。”
但是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她插入两位的谈话：“雷鸣级的防护非常薄弱，它们承受不住血月的引力冲击的，必须要有黄昏级来协同开路！而且还需要一支专业投放的队伍，他们必须很快，并且擅长近距离作战。”
杰诺斯听到了这位原本自己副官的声音，他不由得脱口而出：“拉托诺娃中将！”
“巡弋打击舰队就是干这个的，请交给我们！”
“好，立刻准备进行投送工作。”奥利维亚赞成道，统帅毫不犹豫，“下一轮星环爆发时，碎片的密度与引力场都会被削弱，抓紧机会！”
杰诺斯闭上了眼睛，但只是一秒，他又重新睁开恢复如常：“愿星盘指引你的征途，我的朋友。”
拉托诺娃笑了：“愿它也指引着你，老长官，见到你很高兴！”
从至上权威的发射井中，一枚特殊的导弹被发射了出来。和一般的比起来，它格外大也格外长，距离血月还有距离，这枚导弹开始加速，它的表面闪烁着蓝光，质量效应场将它包裹，无视了这片空间不断激荡的重力，并且也减重让导弹飞行的速度变得更快。
它的征途并不孤独，有一支就在它前进轨道上的编队在它前方前进。三十艘雷鸣级，以及八艘黄昏组成了一个矛头，他们将许许多多的火力倾泻向前方，在遍地碎石的空间中开辟出一条道路出来。
而就在这时，血月表面突然海啸般爆发出了一股极为强烈的冲击！就像宇宙空间的一阵尖啸，引发的潮汐力掀动着这里整片空间，就近的海伯利安行星上爆发了遍及整个星球的地震，而反应到舰队当中就是距离较近的船只就像被大浪拍打到的小船，前方三十艘雷鸣级的护盾噗嗤一下就被击碎，船体几乎也在瞬间变成麻花。而在这狂暴的引力波动下，被血月牵拉的无数碎片从它表面喷发！
勉强还能维持住护盾的黄昏级爆发了它的火力，面对这些密集到无可躲避的流星雨，老练的巡弋打击舰队从舰船上释放了数以百计的核导弹——
定向核爆产生的射流被形成一道火墙向前平推，千万摄氏度的等离子与光辐射迎面撞上暴雨般的超高速残片，在核射流覆盖的区域内这些碎片化作了蒸汽与岩浆，大部分被烧尽，小部分传过来的迎来了舰队猛烈的近防炮。
这是一种了不起的随机应变，有规律的核射流爆发成了失去了全部雷鸣级的舰队新护盾，它们继续保持着高速向前进，而不知道血月是否察觉到了这支异常的舰队，原本不在航线上的周围区域的碎片被牵拉了过来，不再是前方，而是上下左右，好像血月动起了一对巨大的巴掌要拍死舰队——
而他们已经贴近血月重力场范围了。
“今天之后，会有人传颂我们的故事。”
拉托诺娃中将深吸一口气，汗水已经湿透了她的发丝，而最后的时刻是没有时间废话的，战斗要紧。
“继续释放核弹幕，以及，反物质炮弹，延时引爆。”
八艘黄昏级的副炮指向了周围，炮弹与导弹激射而出。希望反物质湮灭能和核射流等离子一样毁掉那些流星雨，虽然不知道实际效果究竟如何，但在无比耀眼的伽马射线当中，我们看见那枚导弹冲进了血月重力场范围。
质量效应场全开！蓝色的护盾屏障支持着导弹狠狠地扎进血月，用它那黑瓷制造的钻地弹头，用它功效全开的核火箭引擎从血月外壳扎进去！
扎进去，扎到这怪物体内的深处，向它最虚弱的地方前进，掘进内部，尽可能内部，然后
弹体内部的电磁漏斗层关闭，标号0.9t的反物质弹头“碎星者”解除屏蔽，同等质量的反物质和正物质解除隔阂——为了尽可能将反应变得连贯变得集中，所以弹体内部的结构好似千层饼，一层正物质一层反物质，失去电磁场屏蔽它们立刻互相贴合了起来，好似双手合十。
！
空间的异动，在此刻都似乎按下了暂停键，然后下一瞬间，半个海伯利安星系，亮了。
比恒星还要亮，这亮光胜过世间的一切，光子湮灭，伽马射线暴，这宇宙这狂暴的能量在血月的半边身躯处爆发，可怖的能量横扫星系，在光辉之下星体都为止蒸发，那些令人头疼万分的小行星带在这能量的横扫下化为尘埃，就算是人联舰队都处在遥远的星球轨道之外，这波伽马射线暴的能量洪流都导致了许多船只外设的彻底崩溃，在换出备用系统前，雪白的黄昏级那被照射的那一面快速蒸发掉了抗热层并露出了黑色的底色。伽马射线下人联无法观测到战斗的结果，但引力探测显示本该活动的血月重力场正在指数级下降。
成了吗？
人们都在猜测，光芒的爆发来得集中，来的快，但也去得快，当传感器内再度传来清晰的图像时，人们看见血月已经离开了原本的轨道。
那是爆炸的冲击推动的，它推动了一个月亮，并剥离了血月大量的质量。这颗红色的球体上有一个无比巨大的缺口，好似被啃过一口的苹果，半边的血月被烧成了焦炭，而从缺口之中还有许许多多的碎片被喷了出来，缺口之中，一片殷红。
好像血月在流血。
但是，就在这爆炸停止的一瞬间，血月表面的重力指数就又开始指数上升！
吸引力全方向地朝着周围扩散，比之前还要快的，也更加狂暴紊乱的重力场再次覆盖表面，刚刚喷出去的大量残骸又被它吸了回来，好像根本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似的，好像刚才的打击对血月不痛不痒！
“不，是有效的，只是我们打得不够深，没有伤到核心。”
突然之间，李悳的声音在奥利维亚耳边响起，统帅眉头一皱，发现有一段时间没说话的李悳此次突然出现，语气中有一丝虚弱之感。
“李悳，你怎么了？”
“和血月硬碰硬了一下...这么说不对，我没办法拼得过，但所幸没有太多的损失。”
心能视界中，李悳依旧还站在永恒之城的高塔上，而他脚下的城市——圆盘状如岛屿般的城市中，边缘之处少了一部分。这些缺口并不平整，碎裂的地方正在转化为原始的信息能量，看起来很是严重。
但相对的，李悳面前的血月意志上也有几个白点，点缀其中交融在一起，就像几支刺穿怪物的箭矢，可惜也仅限于此了。
“受伤的野兽能够释放出比平常更加凶猛的力量，但那终究只是暂时的，你们找到了正确的方法，你们伤了它的躯体，我伤了它的精神。”
李悳说道，他，或者说永恒之城正在与血月“拉开距离”，人联之主还有空审阅一些转化进来的信息，那是他从血月那里夺来的，很可惜，依然不是他想要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答案。
“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所以需要我们同时动手，而我有了个方法。”
“方法？快说！”
奥利维亚很着急，这份急切可以理解，就像李悳刚刚发现这一秘密时一样，虽然现实的真相依然蒙着一层面纱，可是至少窥见了一缕可能性。
“我知道血月貌似无穷的能量是从哪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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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两团火焰，在就近的位置上熊熊燃烧，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热量——能量之海，精神世界，零之领域...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这片虚无之境都没有关系，现世的空间与距离在这里是不存在的，这里也不是什么世界的镜面，但它是真实存在的。对于词汇匮乏的描述者来说形容这样的感觉总是太过于艰难，而对于李悳来说，这是他第二次面对除了自己以外的同级存在。
他充满了敌意，他也充满了好奇。
不知来者，不知去处，在过去，李悳以为自己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他是一个误入零之领域的旅客，阀现之塔凭借力，时命送我上青云，过往的遭遇让他决定以自己的方式把握命运——他曾经一直这么相信，他的推算也是基于这个观察。可是李悳从未弄清楚过，为什么零之领域将自己带到了这里，零之领域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有降沉宇宙？
自己的记忆并不完整，而数据库却并未受到损坏。在早期，自己刚刚抵达现世时认出了锡拉，认出了beta，这些预见的能力让自己快速地立足，可是李悳自己也无法理解一件事——为什么自己会认得那些，以及，为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慢慢地又不认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好像有些东西永远地失去了，李悳已经无法真正想起自己在叛变凯恩，登临阀现之塔前的人生。对于手下，他编造谎言，人联的公民会相信“人类牺牲与尝试缔造了无数思想集合的自己”这样的话，是因为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理由解释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自己这样的存在。
李悳不是人工智能，那么是量子信息生命？恩斯格都不相信，因为他懂量子科学。
而许多人奉自己为“高于现实的圣灵”，李悳自己更不信，因为他还记得自己曾经是人。
尽管已经忘却曾经的过往，但名字始终伴随着自己。就连恩斯格都无法理解，明明没有生理器官，也没有化学激素，也没有设置虚拟情感程序，可是李悳作为一个无形之物，却有着人性，甚至还会因为人性放下错误——这根本无法理解，就像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的精神会被塞进legion的量子核心。
而血月，至少是上一个血月，却声称“他们”是同类。
现实世界，人联舰队与血月的交火尚在进行，反血月武装的有效性得到了考验，奥利维亚正在组织舰队进行有效的交火，战况混沌未明。而零之领域中，李悳的意志在能量之海中汇集起了波涛，他都没有过多地注意到自己引起的浪潮，没有意识到虽然较之眼前的血月显得狭小，但是李悳在这片领域中也是个庞然大物。站在永恒之城最高的塔楼的高处，他抬手，引发的波动激荡到了血月的身上。
这是进攻，亦是一个询问。
【你对这个世界知道多少？】
庞大的怪物表面水纹般震荡，意志的沟通无需言语，但这些震荡并不仅是李悳造成的，更多的还是舰队造成的伤害直达精神的反馈。这是李悳知晓血月能够战胜的原因——虽然这些震荡和削弱看起来离杀死它还差得很远。
而下一瞬间，李悳本能地感觉到目光的注视，如果一开始对方只是用余光看待自己，那么现在就是对方正眼瞧见自己了。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那个熟悉的声音出现了，并且，向着李悳一起出现的，还有血月那球状身躯上裂开的一张巨口——那布满人面，以及诸多李悳未曾见识过生物形貌的巨大身躯向自己裂开了大嘴，熟悉的笑容与新克伦堡时出现的几于一致。
然后，一个能量之海都为之沸腾的呼嚎狂风般袭向李悳！冲击撼动着李悳与其身下的永恒之城，血月将它的大口张开，仿佛眼前的零之领域裂开了一个缝隙，无数的能量被这缝隙虹吸进去，内部好像一个无底洞一般形成了一个漩涡！
血盆大口吞天食地，并且移动了起来，向着李悳就要将这巨口合下，竟是要将自己一口吃掉。而就在血月那张巨口的中心，李悳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是！”
战火远未停息，并且变得越发热烈。
一艘艘人联战舰拖着长长的尾焰穿行过密布太空垃圾的宙域，从血月身上喷发的碎石在周围的宙域制造了一个活动的小行星带，这些碎石中有些依稀还能看见金属与砖石的构造，它们或许曾经是海伯利安城市的一部分，但是现在这些东西只是被血月引力的牵引形成的弹幕。
看那辉煌的金顶，莫不是某个归一教圣殿的天花板？而一道光束将这大块的残骸与其他碎石一起笼罩——黎明之锤汽化了这些障碍，留下一个高温的空间然后一架雷鸣级快速穿过。无人巡航舰舰首的黎明之锤化身为开路的工具，光束炮将大块的，挡路或者在舰船航行路径上的残骸轰碎，大的变成小的，小的又迎来雷鸣级周身的多个激光点防器的照射。有时甚至重接炮也得参与工作，它所打出的散弹又细又密，甚至释放一张纳米织网带走更多碎片。
这同样是一场战争，即便雷鸣级动用全部的武器，每分每秒也都有无数拇指大的碎片在战舰的装甲上爆炸——仿佛一直在被机炮所扫射。指甲大的残片像一颗手雷，拳头大的像一发榴弹炮，但极为张力与坚韧的纳米装甲还能顶得住，只要是为身后更大的黄昏级所开道，那么必要时雷鸣级可以冒着船体被打出凹痕的下场主动撞击。
这场战争中，没有装备反血月弹药的雷鸣级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提供帮助了。质量效应场包裹的反物质导弹/炮弹的数量终究是有限的，就算是掏空锡拉星系戴森云工厂迄今为止全部产量的反物质，也终究只能分配给更强力的黄昏级等，这也让这些舰船变得那么重要，每一艘都需要五到十艘雷鸣级的保护。
奥利维亚统帅已经下令，人联舰队必须尽可能分散，以避免
“传感器发现定向重力场爆发！”
一条无形的通道笔直地建立在深空中，就像之前血月从海伯利安上撕扯下地壳一样，定向重力场以光速传播，所以当其他舰船侦测到这一过程时，他们就已经看到了爆发区域蓝色的闪光——
可怕的定向重力场，就像舰船行驶进了一片沼泽，牵引力让引擎的拼搏显得无力。紊乱的重力瞬间将周边的残骸给压扁，于压力中碾成齑粉，这一片区域内的重力是常规的数百倍，被捕获其中的人联舰船只能全力开启质量效应场来抵抗！
数十艘雷鸣级，以及象征一个打击编队的黄昏的蓝色闪光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在重力之下周围的碎片全部都在向舰船集中，多重的压力让护盾不堪重负，而失去了护盾，舰船连同内部的一切在超高压下一起压扁。
唯有猛烈殉爆的反物质弹药释放出长久的伽马射线，如同牺牲者灵魂最后的闪耀。没有告别，牺牲者的光华本身就是一种宣告，其余舰船迅速更换航道远离这重力打击区，并且不负牺牲者之血——“引力场薄弱，集中火力！”
和新克伦堡时发现的规律一样，强横的重力场在内敛时与扩张时是不同的，血月无论是调动星环碎片还是进行重力打击，这样主动的行为就像人挥出拳头，虽然人联必有损伤，但这样对方也展开了胸膛。
舰炮所指，繁星所向，黎明之锤与裁决之锤的光束也在这个当口竭力喷发——但重力便是重力，光柱就好像水中的筷子那般折射，散射，落到血月上面时已经没有了那般的威力。在这扭曲的环境当中，唯有开启了质量效应场的炮弹能够不受妨碍地拖着道道蓝光轰入血月，制造着一场又一场伽马射线暴。
这是唯一能对血月造成伤害的方式，可是就算如此人联的指挥官们也很清楚这伤不到敌人的根本，再多的皮肉伤也不可能让这个怪物倒下，必须要有一次有力的打击。
“冥古宙，我们必须创造使用冥古宙的条件。”
杰诺斯中将盘算着，他和奥利维亚统帅的通信一直没有中断，所有的指挥官在这个问题上都有共识，那就是只有人联眼下最强的武器才可能击杀血月。
毁灭星体...人联并非没有过这样的考虑。并不是把整个星球全部毁灭，只是让它分崩离析，那么以月球这么大的目标来说，只要当量堆的足够高那么一定能做到。血月一定是可以摧毁的，这推断来自于信念，我们相信虽然血月这个鬼东西有太多超乎常理的表现，但就算是这样它也一定遵循基本的宇宙规律，这世上就不存在无敌的东西，关键是我们要找到应对的方法。
“对神印结构的扫描有结果了吗？”
很难，紊乱的重力场几乎撕碎了全部的就近探测器，远程扫描也遭到严重干扰。人联带来了数量众多的战斗卫星和其他作战装备，但是大部分都派不上用场，在神印恐怖的地图炮前顷刻就被毁灭！而还幸存的那些此时远离了血月，开始遮护其他舰船，用核弹战舰开路。
局势艰难，但是李悳依然做出了推断，神印的中心不大可能和地心一样是熔岩，而可能是一个奇点——新克伦堡时被摧毁的早产儿便是如此。这个奇点保证了星体的稳定并且也是血月操控引力的主要由来，强行破坏外壳并干扰这个奇点的稳定，这么庞大的质量就将无法维持，血月自会崩溃！这就是计划，破开外壳，然后打击内部。杰诺斯中将主动请缨，至上权威号的舰上工厂中，一枚黑沉沉的大型弹头被送到了加工线上，数十台增材制造机同步运行工作，将这弹头装进一枚大型导弹中，但仅仅是这样是绝对不够的，就像串联装药，这枚弹头将会被数个并联力场发生装置给包裹起来。
剩下的就是将这导弹发射出去，但是直接发射将会是困难的，在血月的表面盘旋而成的星环恐怕有数百亿的碎片，这些高速旋转的碎片几乎在血月表面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毁灭之墙，舰队的众多炮击都被这星环给挡了下来，许多反物质湮灭被浪费在星体表面，令舰队压力再度倍增。
“必须就近投放，耀星级能用近距离火力在星环上炸出一个缺口！”
杰诺斯如此提议道，但奥利维亚立刻否决——
“星环随时可能喷发，靠近的任何飞行器都会被摧毁，你当然不怕死，但是不可以摊上一艘耀星级！”
耀星级是宝贵的，但杰诺斯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耀星级强悍的护盾与装甲是最有希望完成这份工作的。但是奥利维亚的观点更加正确，这不是谁牺牲的问题，如有必要，统帅不介意是自己——如此之多部下牺牲，奥利维亚早已满怀怒火，作为一个远程遥控的全义体人，如果可以，统帅非常乐意用自己去换。
但耀星级对舰队的意义可不像一般的船只，投送也不是绝对的成功率，这样的任务需要的是愿意赴死的猛士——“让无人雷鸣去，多调配几艘。”
但是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她插入两位的谈话：“雷鸣级的防护非常薄弱，它们承受不住血月的引力冲击的，必须要有黄昏级来协同开路！而且还需要一支专业投放的队伍，他们必须很快，并且擅长近距离作战。”
杰诺斯听到了这位原本自己副官的声音，他不由得脱口而出：“拉托诺娃中将！”
“巡弋打击舰队就是干这个的，请交给我们！”
“好，立刻准备进行投送工作。”奥利维亚赞成道，统帅毫不犹豫，“下一轮星环爆发时，碎片的密度与引力场都会被削弱，抓紧机会！”
杰诺斯闭上了眼睛，但只是一秒，他又重新睁开恢复如常：“愿星盘指引你的征途，我的朋友。”
拉托诺娃笑了：“愿它也指引着你，老长官，见到你很高兴！”
从至上权威的发射井中，一枚特殊的导弹被发射了出来。和一般的比起来，它格外大也格外长，距离血月还有距离，这枚导弹开始加速，它的表面闪烁着蓝光，质量效应场将它包裹，无视了这片空间不断激荡的重力，并且也减重让导弹飞行的速度变得更快。
它的征途并不孤独，有一支就在它前进轨道上的编队在它前方前进。三十艘雷鸣级，以及八艘黄昏组成了一个矛头，他们将许许多多的火力倾泻向前方，在遍地碎石的空间中开辟出一条道路出来。
而就在这时，血月表面突然海啸般爆发出了一股极为强烈的冲击！就像宇宙空间的一阵尖啸，引发的潮汐力掀动着这里整片空间，就近的海伯利安行星上爆发了遍及整个星球的地震，而反应到舰队当中就是距离较近的船只就像被大浪拍打到的小船，前方三十艘雷鸣级的护盾噗嗤一下就被击碎，船体几乎也在瞬间变成麻花。而在这狂暴的引力波动下，被血月牵拉的无数碎片从它表面喷发！
勉强还能维持住护盾的黄昏级爆发了它的火力，面对这些密集到无可躲避的流星雨，老练的巡弋打击舰队从舰船上释放了数以百计的核导弹——
定向核爆产生的射流被形成一道火墙向前平推，千万摄氏度的等离子与光辐射迎面撞上暴雨般的超高速残片，在核射流覆盖的区域内这些碎片化作了蒸汽与岩浆，大部分被烧尽，小部分传过来的迎来了舰队猛烈的近防炮。
这是一种了不起的随机应变，有规律的核射流爆发成了失去了全部雷鸣级的舰队新护盾，它们继续保持着高速向前进，而不知道血月是否察觉到了这支异常的舰队，原本不在航线上的周围区域的碎片被牵拉了过来，不再是前方，而是上下左右，好像血月动起了一对巨大的巴掌要拍死舰队——
而他们已经贴近血月重力场范围了。
“今天之后，会有人传颂我们的故事。”
拉托诺娃中将深吸一口气，汗水已经湿透了她的发丝，而最后的时刻是没有时间废话的，战斗要紧。
“继续释放核弹幕，以及，反物质炮弹，延时引爆。”
八艘黄昏级的副炮指向了周围，炮弹与导弹激射而出。希望反物质湮灭能和核射流等离子一样毁掉那些流星雨，虽然不知道实际效果究竟如何，但在无比耀眼的伽马射线当中，我们看见那枚导弹冲进了血月重力场范围。
质量效应场全开！蓝色的护盾屏障支持着导弹狠狠地扎进血月，用它那黑瓷制造的钻地弹头，用它功效全开的核火箭引擎从血月外壳扎进去！
扎进去，扎到这怪物体内的深处，向它最虚弱的地方前进，掘进内部，尽可能内部，然后
弹体内部的电磁漏斗层关闭，标号0.9t的反物质弹头“碎星者”解除屏蔽，同等质量的反物质和正物质解除隔阂——为了尽可能将反应变得连贯变得集中，所以弹体内部的结构好似千层饼，一层正物质一层反物质，失去电磁场屏蔽它们立刻互相贴合了起来，好似双手合十。
！
空间的异动，在此刻都似乎按下了暂停键，然后下一瞬间，半个海伯利安星系，亮了。
比恒星还要亮，这亮光胜过世间的一切，光子湮灭，伽马射线暴，这宇宙这狂暴的能量在血月的半边身躯处爆发，可怖的能量横扫星系，在光辉之下星体都为止蒸发，那些令人头疼万分的小行星带在这能量的横扫下化为尘埃，就算是人联舰队都处在遥远的星球轨道之外，这波伽马射线暴的能量洪流都导致了许多船只外设的彻底崩溃，在换出备用系统前，雪白的黄昏级那被照射的那一面快速蒸发掉了抗热层并露出了黑色的底色。伽马射线下人联无法观测到战斗的结果，但引力探测显示本该活动的血月重力场正在指数级下降。
成了吗？
人们都在猜测，光芒的爆发来得集中，来的快，但也去得快，当传感器内再度传来清晰的图像时，人们看见血月已经离开了原本的轨道。
那是爆炸的冲击推动的，它推动了一个月亮，并剥离了血月大量的质量。这颗红色的球体上有一个无比巨大的缺口，好似被啃过一口的苹果，半边的血月被烧成了焦炭，而从缺口之中还有许许多多的碎片被喷了出来，缺口之中，一片殷红。
好像血月在流血。
但是，就在这爆炸停止的一瞬间，血月表面的重力指数就又开始指数上升！
吸引力全方向地朝着周围扩散，比之前还要快的，也更加狂暴紊乱的重力场再次覆盖表面，刚刚喷出去的大量残骸又被它吸了回来，好像根本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似的，好像刚才的打击对血月不痛不痒！
“不，是有效的，只是我们打得不够深，没有伤到核心。”
突然之间，李悳的声音在奥利维亚耳边响起，统帅眉头一皱，发现有一段时间没说话的李悳此次突然出现，语气中有一丝虚弱之感。
“李悳，你怎么了？”
“和血月硬碰硬了一下...这么说不对，我没办法拼得过，但所幸没有太多的损失。”
心能视界中，李悳依旧还站在永恒之城的高塔上，而他脚下的城市——圆盘状如岛屿般的城市中，边缘之处少了一部分。这些缺口并不平整，碎裂的地方正在转化为原始的信息能量，看起来很是严重。
但相对的，李悳面前的血月意志上也有几个白点，点缀其中交融在一起，就像几支刺穿怪物的箭矢，可惜也仅限于此了。
“受伤的野兽能够释放出比平常更加凶猛的力量，但那终究只是暂时的，你们找到了正确的方法，你们伤了它的躯体，我伤了它的精神。”
李悳说道，他，或者说永恒之城正在与血月“拉开距离”，人联之主还有空审阅一些转化进来的信息，那是他从血月那里夺来的，很可惜，依然不是他想要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答案。
“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所以需要我们同时动手，而我有了个方法。”
“方法？快说！”
奥利维亚很着急，这份急切可以理解，就像李悳刚刚发现这一秘密时一样，虽然现实的真相依然蒙着一层面纱，可是至少窥见了一缕可能性。
“我知道血月貌似无穷的能量是从哪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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