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文书 太直白,你得改_富二代被迫从头再来[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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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文书 太直白,你得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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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先太急了,想急着挣钱,急着把我家田买回来,还想在观阳盘个店面做买卖。”卢栩推开颜君齐摊在桌上的书,在老位置坐好,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摊开他的小账本,“现在田价太贵,我买不起,油条生意也不好做,我打算先开几亩荒田,过一阵还能种些荞麦,你帮我想想这样成么?”

  卢栩又不住咕哝一句“早知道我家那两亩田就不种菜也种谷子了。”

  颜君齐问:“不卖油条了?”

  卢栩又生出些纠结。

  他好不容易才积攒的熟客,好不容易才在东街站稳脚,“还是得去,不过我得琢磨卖点别的。”

  粮食太贵,消耗也太多。

  颜君齐问:“还卖田螺么?”

  卢栩睁着眼算成本,田螺不要什么钱,油盐调料他家也还不少。

  这节骨眼上,许多当药草卖的调料没怎么涨价也算谢天谢地了。

  卢栩拿出他那张纸开始写写画画,想起了他的芝麻酱。

  这些日子里唯二的喜事就是刘油子终于弄出了芝麻酱、三婶终于凑足买牛钱。

  刘油子的芝麻酱吃着比他以前吃过的任何品牌的都香醇,他去收芝麻酱时候还出了些小枝节——刘油子不要铜钱。

  他们字据是写好了的,一百五十文一斤芝麻酱,现下钱不值钱了,他们立的字据却是白纸黑字写好的,刘油子心在滴血。

  他非要卢栩按照立字据时候的市价给他折算成粮食。

  卢栩:“你这芝麻也不是现在买的,怎么一百五十文卖给我就亏了?”

  刘油子不干:“现在一斤麦子都一百五十文了!一斤麦子换我一斤芝麻酱?我按这价给你,我们全家喝西北风去?不干!你找衙门把我抓了吧!”

  他撒泼似的往门槛上一坐,不让卢栩进门了。

  卢栩都气笑了,他自认脸皮已经够厚了,没想到能碰到这么不要脸的。

  他也不进门,撩起袖子和刘油子在他们家门口一顿吵,两人你来我往掰扯,最终商量出个折中的价钱:四斤麦子换一斤芝麻酱。

  按以往市价算,是卢栩赚了,但刘油子空有芝麻买不来米面,他们家都断炊了,俩人都挺满意地在心里翻着小账本,脸上却分别摆出一副“气死我了我吃了大亏”的架势,卢栩第二天运来六十斤麦子换走十五斤芝麻酱,皆大欢喜。

  只是原本卢栩是打算趁着天热卖麻酱凉面的,但现下也不打算卖了。

  他思来想去只剩下一个方向:“这么热的天也不好麻辣烫,要不我卖凉拌菜吧!”

  顺便卖卖芝麻酱!

  计划好了,卢栩便不再多想,在纸上仔细算着留够他家、三婶、四婶、爷爷奶奶和颜君齐家粮食,还有多少麦子。

  “留这些怎么也能过到秋收了,嗯……还得留些应急用的,过年用的也要留出来。”卢栩又在纸上画了几道。

  他拿起鬼画符一样,除了他谁都看不懂的纸,像要看出朵花来,他又拿起笔一通加减乘除,算出每天能做多少油条:“这样算来,我每两天去一次观阳,一次能卖五十根油条和凉菜,中午赶早回来,下午还能开荒。”

  卢栩沾沾自喜评价道:“我真是个天才!”

  他把纸叠好了重新放回颜君齐的抽斗里,浑然没注意他那张鬼画符像是只小鸡混入了天鹅群,下面还压着一封三叠叠好的信件,他犹自拄着下巴畅想怎么凑菜:“明天我去县里买些海带、木耳、蘑菇之类的干菜,我家菜园子有豆角苦瓜,三婶那有毛豆黄瓜丝瓜胡瓜,再凑点野菜,买些豆腐,也不知道卖豆腐的要不要铜钱……你缺纸墨吗?我给你捎回来些。”

  等做好凉拌菜,先给家里人都尝尝!

  颜君齐沉默一会儿,忽然道:“我明天和你一起去。”

  卢栩:“嗯?”

  颜君齐从抽斗抽出那封折好的信,沉静道:“去上书。”

  卢栩懵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上书?上什么书?他两份儿记忆里也没平民百姓上书的概念。

  卢栩:“给谁上书?”

  颜君齐:“县令大人。”

  卢栩强自镇定:“我看看?”

  颜君齐把信递给他。

  古字加古语,卢栩连蒙带猜勉强能看出个大概意思:颜君齐写了封“给县长的信”反映皂隶收粮贪墨。

  他盯了好一会儿,维持好他的文盲人设:“这是写的什么?”

  颜君齐逐句给他解释,卢栩在颜君齐胆子真大和文采真好间两头徘徊,不知该给颜君齐拿什么主意。

  他问:“你写这个不会被抓吧?”

  颜君齐:“我既已考上童生,即使未能入府学,也是可以向本地父母官上书直谏的。”

  在立国之初,朝廷为揽才鼓励民间直谏,普通百姓可直接向皇帝上书,不论是论政、自荐、告御状,统统不限,后来实在是处理不来,才逐渐默认平民要有举荐才能上书中枢,而地方则依旧保留了白丁上书直谏的权利,只是寻常百姓不知道罢了。

  卢栩就不知道,他觉得颜君齐胆子太大了些。

  只有官告民,哪有民告官的?

  卢栩:“要不你给我,我趁人不注意扔进县衙?”

  他们县衙院墙不太高,翻墙也好翻。

  颜君齐不自禁笑起来,几日的沉郁散尽,人也清朗起来。他听懂出了卢栩可能自己都没注意的潜台词:这书,是该上,只是出于担心,卢栩不想让他上。

  颜君齐上书的心更坚定了:“去年童生试我有幸见过县令大人一回,他并非不顾百姓死活的贪官庸吏,即使看罢生气,也不会拿我一个小小童生如何。”

  卢栩:“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装出来的慈善,万一就是他默许的那些皂隶差役呢?就算他不知道,他们敢瞒着县令明目张胆这么做,岂不是更有恃无恐了?你这一上书,还不知道得罪什么人呢,你要考举人,被穿小鞋怎么办?”

  颜君齐:“若朝廷吏治如此,我不考也罢。”

  卢栩:“……”

  他觉得颜君齐这极端的脾气得改改。

  卢栩逮着颜君齐好一通劝说,“只对是不行的,你也得讲方法,比如我干了什么错事,卢舟跳出来把我一通指责,就是我做错了我也肯定想揍他。大人都是很爱面子的。”

  颜君齐点头微笑:“嗯,所以我写得很委婉。”

  卢栩:“……”

  卢栩脑中回想颜君齐文章的分段,先是分析一番天下缺粮,观阳地理位置和物产的重要性,再列数据和实例说明如今百姓生活之艰难,又夸了县令治理功绩,最后才图穷匕首见说小吏欺上瞒下的危害和可恶,请县令明察。

  结构是没什么毛病,颜君齐还把皂隶贪墨定性了欺上瞒下,蒙蔽上峰,和勤政爱民的县令无关,卢栩自认自己写不出这样的文章来,但是吧,颜君齐在拍马屁夸人上,缺了点笔墨,在批评骂人上,又有点狠。虽然他一句都没说赋税的不好,但字里行间,都在表达屡屡加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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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层层盘剥,这就是逼人造反。

  那句“治之安岂能久乎”,他个学渣都看明白了。

  卢栩挠头,仔细想来,颜君齐所列的每日粮价变化,观阳县百姓如何买不着粮,一两银子每天能兑换多少铜钱,还都是他说的。

  卢栩:“……”

  问就是后悔,他闲的,每天跟颜君齐说这些干什么!

  颜君齐直勾勾地盯着他,“我也思索许久该不该写,该不该呈送这封书信,为人处世的道理我自然懂,若没见到尚可麻痹自我当作不知,但既然见到,听到,我就不能再自欺欺人。那日的所见所闻,如巨石坠在我心里,我日夜拷问自己,读了那么多书,如果考不上举人进士,便是白读了么?”

  卢栩被他那双如火在燃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我本是犹豫的,几次想把它烧掉,”颜君齐手按在那封信上,渐渐用力,眼中小小的火苗旺盛起来,“不过今天听你一席话,我想通了。”他整个人都恣意畅快,语气激昂,语速加快,压抑在胸久久激荡的东西喷薄出来:“君子俯仰无愧天地,外不愧于人,内不愧于心,我若不做,心难宁,意难平,更读不下去圣贤书的,做了,最多不过是前途而已。如若不能济世,我便修身,大不了,我不念了,我便随你开荒种田做买卖,也许还更痛快!”

  颜君齐倾身到卢栩面前,好像要凑近把心给他看似的。

  卢栩愣愣的,他的阅历,智力,思想,都不足以让他读懂颜君齐身上的孤独、激愤、决心,正在成长的三观和灵魂,但卢栩却能感受到他身上迸发而出的信任和坦诚。

  颜君齐愿意把真心掰开给他看,把脑子扯平了给他瞧。

  这时候,卢栩凭直觉知道,他不能再劝,再劝就要辜负颜君齐的一片心意。

  卢栩也想开了,交朋友不就那么回事么,谁在乎什么利害得失划不划算,意气相投,自己高兴就够了!他热血上头,一撸袖子:“前途又不止一条路,谁说只能读书!”

  他就读不会!

  “你要是读不下去了我罩着你!”

  他就是去当个厨子,也能混得下去。

  卢栩上了头,豪情万丈,低头一看那份儿摊开的文章,想想颜君齐那聪明脑袋,又赶紧往回拽拽理智,找补道:“能读还是要读的,人各有所长,我擅长做饭,你擅长读书,要扬长。”

  颜君齐莞尔。

  卢栩抓过他的文章,“管他对不对该不该,既然你想上书,不上不舒服,那就上,我支持你。”

  他挪着椅子到颜君齐旁边,“但你不能这么写,太直白,你得改,你得把人夸高兴了再委婉地劝。我教你!”

  颜君齐听劝,卢栩怎么说,他就提笔在草纸上改,随卢栩天马行空一通大白话的胡吹,他落笔就成端庄含蓄的锦绣文章。

  卢栩:“我们能住在观阳,归您管辖治理简直三生有幸,对您的崇拜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颜君齐落笔:“沐泽于君之治下,民无不倍感幸甚之至。”

  颜君齐写完一句,念一句给卢栩听,若到卢栩听不懂的地方,则还要解释一番,到他引经据典时候,卢栩就满眼震惊崇拜,到怎么骂人,卢栩就凑在一边抓耳挠腮,使劲想怎么才能修改婉转。

  天色变暗,卢栩回家吃了饭端着油灯来继续盯着颜君齐改,吃饭时候满脑子都是颜君齐的文章,他自己写作文可没这么认真过。

  卢栩想,他还没十八岁,硬是生出种深夜辅导孩子写作业的既视感来。

  脑容量耗尽,他手撑着下巴,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待颜君齐把修改稿誊抄完,卢栩也懒得回家,和颜君齐勾肩搭背往颜君齐床上一扑,虫子似的拱到床底,再滚到里侧挨着墙抱着枕头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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