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饕餮)_太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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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饕餮)

  清河的冬天很冷,这一天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在明月朗照下飘扬而下,暖阁里却温暖如春,聂万山搂着自己年方十六的侍妾韶华饮酒作乐。

   

  飘飘欲仙。

  近来他的身体愈来愈差,大腿上还有一处溃烂的疮,但他并不大愿意面对这样的自己,甚至为了表示自己宝刀未老,还新纳了妾,韶华青春年少,娇嫩的身体充满了生机,现在他只有搂着这具年轻的身子,才能摆脱暮气沉沉的自己,找回些许年轻的感觉。

   

  但感觉毕竟只是感觉。大多数时候,他都力不从心,生命力一点一滴地从他的躯体里抽离,他看过许多大夫,服过许多药,大多数大夫都对着他无奈地摇摇头,教他安心静养。

   

  安心静养,换言之,就是药石罔效,吃药对他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

   

  聂万山深知自己即将走到末路,他并不怕死,但他有一桩心事未了,在他死之前,一定要先割掉长在家族心脏里的一颗毒瘤,这颗毒瘤汇集了清河聂氏不能示人的罪恶和黑暗,现在正一点点地膨胀,蔓延,即将吞噬掉整个聂家。

   

  满头雪花的皂衣家仆挑开帘子进来,道:“二老爷,宗主从外头回来了,请您一块儿去喝杯酒呢。”他一见聂万山怀里搂着的美貌侍妾,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涌起一股鄙夷来,都说红颜祸水,果真不假,二老爷这几年是越来越荒唐了,身子骨是每况愈下,却硬是娶了个年岁比自己女儿还小一轮的侍妾,玩儿起了一枝梨花压海棠,真真是老不修,弄得父子父女反目,女儿不回家看他不说,亲生儿子也不肯在不净世待,还自请远调,离自己父亲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聂万山好像没听见家仆的话,颤抖着双手从自己怀里拿出一个金盒子,笑道:“送你的新玩意儿,你瞧瞧,好看吗?”

   

  韶华在他怀里,娇笑着接过那个金盒子,里头是一支漂亮的珠花,大喜道:“好看。”说完,搂着聂万山的脖子,在这个年纪足够做他爷爷的男子脸上香了一口。

   

  仆人一阵恶寒,聂万山是聂怀桑的亲叔叔,聂氏的族长,除了聂怀桑没人能指摘他,他明显兴致正浓,仆人不敢再出言催促,默默地躬身退了出去。仆人离开后,聂万山原本熏熏欲醉的眼睛睁开了,对韶华道:“我走了以后,你从后门跑走吧,有人接应你,带着你去找罗敷,让罗敷带你去找仲元。”

   

  韶华点点头,眼中泛出晶莹的泪花来,哽咽地道:“聂爷,您……好走。”

   

  聂万山起身背着手离开,韶华思量一番,穿上一身鲜艳夺目的红衣,换上红色的绣鞋,坐在精致的梳妆镜前,梳好一个漂亮的双环望仙髻,带上聂万山送她的珠钗,饰上点点珠翠,敷粉,描眉,点绛唇,整理好一切,宛若待嫁新娘,她便在炕上端坐,决绝而安静地等待最终的结局。 

   

  聂万山进到聂怀桑的二心堂,聂怀桑早已备好了一桌酒菜等着他,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笑得春风满面,道:“二叔,别来无恙啊。”

   

  聂万山坐下,道:“无恙。”

   

  聂怀桑也坐下,亲自为他斟了一杯碧色的热酒,热络地道:“二叔,你不知道,我这次,命差点儿都丢在巴山了。”

   

  聂万山没有动聂怀桑给他倒的酒,道:“是么?”

   

  聂怀桑面上显示出心有余悸的样子,点点头道:“是啊,但是……”他换上一副笑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二叔,虞三小姐,哦不,青鸾,她并不嫌弃我为庶出,已经点头答应了求婚,很快咱们清河聂家就会有一个新的主母了。”

  聂万山听罢,却嗤笑一声,道:“虞三小姐曾经和江宗主有婚约,说到底,你还是捡了旁人不要的,还沾沾自喜的样子,好没出息。”

   

  聂怀桑还是满脸笑容,平静地道:“不,你应该这样想,青鸾,她选择了一个更好的男人,怎么,二叔,我即将要成家,帮聂家开枝散叶,你怎么反倒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聂万山却死死盯着聂怀桑,目光中有深切的忧愤,道:“家族如今危在旦夕,我如何能乐?你拉眉山虞氏是为了什么?你这是在挑衅云梦江氏,当初你为何要策动几大家族的子弟殴斗结仇,还要羞辱人家,埋下仇恨的种子?为何要故意让下一代也产生隔阂?孩子们何辜?和上一辈的恩怨有什么关系?你要把他们也牵扯进这些阴谋算计里面?现在修仙界一团混乱,壁垒森严,不仅仅是大人,就连年轻的子弟们也拉帮结派,集成朋党,大搞对抗,这就是你,聂怀桑排的一出好戏,为了满足你的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就要把清河聂氏绑上和三大家族对抗的战车?我看,五仙教再毒,也比不上你,你聂怀桑才是祸乱的根源,让你这祸根继续坐在聂家宗主的位子上,我便是死了,也不瞑目。”

   

  被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骂得狗血喷头,聂怀桑笑容不见一丝裂缝,只自己小酌了一杯酒,眯着眼睛懒散地道:“二叔,你说的那么严重做甚么?我胆子小,别给我扣这么大一顶帽子,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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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万山骂完这么一长串话,一口气有些上不来,连着咳嗽了好几声,聂怀桑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宛若一个孝顺的侄子,聂万山以袖掩口,咳完以后,见自己袖子上点点殷红的血迹,顿时老泪纵横,长叹一声,道:“大哥,我对不住你……”

   

  聂怀桑静静地看着聂万山情绪激昂,好像在观赏一出好戏,表情中竟然带着丝丝玩味,冷淡地道:“二叔,这就是你在巴山阴谋行刺我的原因?你是不是想,一旦我娶了一位出身高贵的妻子,你想扳倒我就更难了,因此兵行险着,找来那个刀枪不入的董飞熊来送走我?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老话?”

   

  聂万山目光射向聂怀桑白皙的面容,只见聂怀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绿光,嘴唇一翕一合,一字一句地轻声道:“请神容易送神难。”

   

  聂万山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心脏一点点地坠下去,抬手指向聂怀桑,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艰难地道:“你要送我走,但在我走之前,你先回答我,你到底是怀桑……还是饕餮?”

   

  聂怀桑的笑容中慢慢染上一层阴森森的色彩,在淡黄色的灯下分外妖异,随即又无所谓地耸耸肩,道:“这很重要吗?”

   

  聂怀桑没有正面回答他,但聂万山已经懂了,他沉痛地闭上眼,自言自语地道:“我这些年的怀疑是对的……大哥一直认为饕餮计划没有成功,其实,不是没有成功,而是……你一直在伪装。”

   

  聂怀桑带着丝丝的嘲弄,道:“要说伪装,也没有一直啊,五岁之前,我确实什么都想不起来,五岁以后我才渐渐想起来,我是谁,从哪里来的。但是凭什么?你们让我去和温若寒斗,我就要乖乖去和他斗呢?就凭我是聂家的儿子?你们也太一厢情愿了些吧,刚才你说孩子何辜?好一派大义凛然的嘴脸啊,那么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去给凶煞撞胎,又是谁做的好事呀?”

   

  聂万山的身子又是一震,面上闪过痛苦,惊惶,恍然大悟,愤怒,害怕等等一连串情绪的碰撞以后,颤声道:“要怪就怪我们自己,引狼入室,造就了你这个怪物……我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的确是该死了。”他端起面前的这杯酒,平静地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聂怀桑道:“就是你一直服用的东西啊,二叔不是旧伤总不好吗,这几年,服了侄儿一直送的东西,是不是不怎么疼了?”

   

  聂万山道:“是你……是你叫人在我的酒里面掺寒食散?让我上了瘾坏了身体?”

   

  聂怀桑并未否认,微微侧头,双手一摊,道:“二叔,你年纪大了,容易老糊涂,将来青鸾进了门,你到她面前乱说一些有的没的,使得我们夫妻离心,那可怎么好呢?为了我将来能过得更幸福,您就牺牲一下吧,因为,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最严,我保证,你走以后,我会善待罗敷和仲元的。”

   

  聂万山眼睛发红,冷笑道:“你还有这份好心?怀桑,你到底是人是兽啊?聂家在你手上,迟早会步上温家的后尘。”

   

  聂怀桑的面貌陡然严酷起来,冷冷地道:“我现在当然是人,是你不给我做人的机会罢了,只要你走了,我就可以做一个真正的人了,而且是一个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人。”

   

  聂万山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讥嘲地笑了两声,摇摇头道:“什么真正的人?即便你披着一张人皮,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的,你以为你能欺骗虞氏和聂氏族人一辈子吗?你穷凶极恶的真面目,迟早有暴露的一天!苍天自有眼,不会放你这妖孽一直为非作歹下去,即便我死了,也会睁着眼睛,睁着眼睛看你和温若寒一样的下场——”他话还没说完,聂怀桑的手指便在他眉心轻轻一点,吸走他最后一丝生气,聂万山如山般高大健壮的身躯,便往后直直栽倒了下去,再无声息,他如同自己所言那般,双目大睁,聂怀桑和他对视良久,蹲**子,默默地为他合上了双眼。

   

  他为聂万山整理了一下遗容,叫来仆人,双目空茫,淡淡地道:“明早去通知大家罢,二叔殁了。”

   

  仆人们一言不发,用早就准备好的黄布把聂氏族长的尸首覆盖起来,聂怀桑在一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收敛二叔的尸体,面无表情,却自左眼眶中不知不觉流下一行泪来,他自怀中取出一个泥塑的小猪来,凝视一阵,他还记得,这是他五岁生日那年,聂万山买给他的,他不太懂现在这种类似于大哥死时候的感觉,是否就是所谓的伤心,但这点情绪,还不足以令他动摇。

   

  韶华没有等待很久,帘子很快再次被挑开,走进来的却不是她的丈夫,而是清河聂氏的宗主聂怀桑,她像是早已有所预料,并没有太惊惶。

   

  聂怀桑打量了她浑身上下的盛装打扮,微微挑眉道:“小二婶?穿得这么浓艳,这是要做什么呢?怎么不从后门走呢?”

   

  韶华眼中有点点星光,道:“我不想跑。”

   

  聂怀桑稍稍有些讶异,起了些好奇心,坐在她对面的炕几边,道:“你是真心的?二叔足可以做你的爷爷了,我还以为你们只是做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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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韶华道:“为什么我不可以对一个大我几十岁的男人真心呢?”

   

  聂怀桑抿嘴笑道:“二叔去了,不小心服多了寒食散,殁了。”

   

  韶华的眼泪一滴滴落在衣袖上,氤氲开一朵朵水花,聂怀桑继续问道:“二叔死前,有没有交代你什么呀?”

   

  韶华红泪纵横,盯着聂怀桑的脸,冷声道:“没有,他只叫我去投靠他的女儿。”

   

  聂怀桑“哦”了一声,托腮道:“可我不认为罗敷会接纳你。”

  也许是心里有些预感,韶华竟然无畏无惧起来,平静地道:“所以我没有走。”

   

  聂怀桑道:“你的选择是正确的,二叔真的没有把什么东西给你吗?”

   

  韶华道:“他送给我的东西很多,我不懂你指的是哪一个。”

   

  聂怀桑不打算再继续下去了,无所谓地道:“那就这样吧,反正那玩意儿就跟那面镜子一样,他们拿到了也不会用。”他再审视面前还带些稚气的年轻女子,惋惜地道:“可惜了,你这穿一身红色,是以后想化成厉鬼回来找我?”

   

  韶华垂下精致的眉目,道:“我是妾,穿不得正红,死前想穿一次罢了,再说了,我就算化成了厉鬼,又能把你聂大宗主怎么样呢?”

   

  聂怀桑道:“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聂怀桑拍拍手,外面走进来一个修士,手里拿着一个长弓,三步并两步过来,将弓弦套上这个年轻女孩子的脖子,慢慢地勒紧……

   

  聂怀桑坐在一边,饶有兴致地观看这一幕,直到红衣女子香消玉殒,对绞死韶华的修士道:“派人连夜去通知仲元回来吧,这个小姑娘,就说她自杀殉葬了,把她和二叔葬在一起,成全她一片痴情。”

   

  蔺慕生道:“宗主,家中出了白事,还要去虞家提亲吗?”

   

  聂怀桑自袖中掏出一根玉簪来在手里把玩,漫不经心地道:“就是出了白事,才要冲喜啊,而且,既然已经和虞三小姐约好了,便不能失约,我虽不是尾生抱柱不移,但也不是个爱失信的男子,对了,那些乐妓和姬妾都遣走了吗?”

   

  蔺慕生道:“依照您的吩咐,凡是陪过您的,都遣散了。”

   

  聂怀桑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红衣女子,眼神冷漠,淡淡地道:“那便好,把这屋子封了吧,死过人,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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