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_太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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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章

  这样痛苦的呻吟并非孟瑶首次听见。

  会上楼子里寻欢作乐的本非什么正人君子,与其指望遇到的每个恩客都彬彬有礼,不如多备些红花油切合实际。

  金光瑶在孟瑶的躯体中,拼命拍打那面无形的屏障,嘶声呐喊着:“进去啊!进去救她啊!”

  他声嘶力竭,这个时空的孟瑶却只摇了摇头,他沮丧地对心里那个嘶吼的小人说:“冲进去,只会让母亲遭受变本加厉的折磨罢了,母亲亦决计不愿让儿子目见她遭受欺凌的模样,请为她也为我保留一丝尊严吧,即使这于我们而言很奢侈。”

  金光瑶呆住了,他停下了拍打的动作,缓缓地蹲下,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受了惊吓的小刺猬。

  世上最悲哀的事不是岁月无法回头,而是即使回头,悲剧还是那么顺利成章的发生。

  这一切,原非人力可挽。

  孟瑶驻足于孟诗门前,聆听着一门之隔后母亲的呻吟与哀求,他还听见“啪”“啪”的脆响。

  孟瑶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甚至每一次听见,他都会下意识地微微一颤。

  即使在许多年后,他终于成为那座摩天高台的主宰,依然无法改变内心的孱弱状态。

  门后那充满节奏和韵律的声响,是鞭子打在人身上的声音。

  细香口中那个“出手阔绰的恩客”正在用鞭子抽打孟诗。

  这个判断让孟瑶攥紧双手,指甲深深抠进掌心,他却浑然未觉疼痛,那鞭子每抽在孟诗身上一下,都如抽在孟瑶的灵魂的最深处,几要打得他魂飞魄散。

  孟瑶在朱门前摇摇欲坠,孟诗的呻吟在儿子的犹豫中渐次微弱,最终只剩下有气无力的喘息声,如一个濒死的病人。

  “快进去救她啊!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金光瑶呐喊,喊声中裹挟着对过去那个怯弱的自己深切的痛恨。

  孟瑶如遭雷殛,神思尚在一片鸿蒙,已一脚将薄薄的门扉踢开!

  浓郁的血腥气钻进鼻息,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不堪到极点的场景。

  孟诗背对着孟瑶,衣衫被撕扯的遍地都是,身上只余一件淡红肚兜,裸露的后背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血红鞭痕,她跪伏在地上,微微喘息着,让孟瑶想起羊圈中待宰的羔羊。

  一个穿着黑皮裘,带着宝石戒指的虬髯大汉立在孟诗身边,高高扬起的手上持着一跟马鞭。

  由于孟瑶的骤然闯入,大汉的动作定格在举手扬鞭的刹那,他转过狼似的眼,冷觑孟瑶。

  “秦爷。”孟瑶的失态只持续一刻,在于大汉目光交处的瞬间,他已用无懈可击的微笑掩住愤怒。

  细香看人的眼光真不怎么样,竟想和这样的男人私奔。

  “滚!”

  半晌后,秦爷冲孟瑶大吼,他双目通红,步履虚浮,显是喝得酩酊大醉。

  孟瑶没有滚出去,他扯下暖室内的绣帷,三步并两步上去,覆在孟诗布满伤痕的胴体上。

  “瑶哥儿……”孟诗恢复些许神智,看见儿子的脸,抬手推搡孟瑶胸膛,勉力出声:“你进来作甚?还不快出去?”

  “是妈妈叫我来的。”孟瑶撒了个谎,然后抬眸对秦爷道:“秦爷,寻乐子也得有个度,打死人,可就乐极生悲了。”

  秦爷打了个酒嗝,哈哈大笑,跟着一只蒲扇大手揪住孟瑶领子,一带一扯,将瘦骨伶仃的少年掼在地上,皮靴踩上孟瑶后背,恶狠狠道:“小野种!可是你娘自愿求我打她的!我可没逼着她!”

  孟诗眼看儿子被踩,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拖着支离破碎的身体扑上来,抱住秦爷小腿,苦苦哀求:“秦爷,他只是个小孩子,不懂人事,行为无状,你大人大量,莫要和小儿置气!”

  孟诗此时虽然容色凋零,到底还残存几分年轻时的风韵,她语甚凄苦,啼眼如幽兰泣露,竟让秦爷转嗔为乐:“孟夫人,你早这样不就好了吗?方才那行尸走肉似地给我摆脸色,哪像伺候人的婊/子?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名门贵妇吧?被世家宗主睡过的婊/子,就不是婊/子了?”

  语罢,他恣肆大笑,极尽嘲讽。

  孟诗此刻连羞耻也顾不上了,忙辩解道:“秦爷,奴家今日身子不适,才会面有菜色,绝无自抬身价之意,望您莫见怪。”

  秦爷这才把脚从孟瑶后背拿开,从锦绣钱袋中掏出一样物件,在手心颠了颠,和颜悦色地问:“贱/货,说好了的,打够一百下,这东西就归你,这才打了八十下,怎么算?总不能叫我切豆腐似地从十两里面切八两给你吧?”

  秦爷那一脚踩得不轻,孟瑶喉头腥甜,日后孱弱多病的身躯此时已初见端倪,他的脸埋在染满尘埃的地毯中,整个人如落于沟渠中的花瓣。

  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不洁之物。

  孟瑶看不见秦爷手上颠的是何物,金光瑶却知道。

  那是一枚象牙做的骰子,骰子上点数用玛瑙镶嵌。

  在那个年代,这种骰子在欢场上很流行,因为精致,价格也不昂贵,经常被恩客们作为礼物送给相好的花娘。

  孟诗想要这样东西,当然不是因为喜欢秦爷。

  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值钱的礼物了,哪怕是一个象牙骰子,都足够她们母子花销很久。所以当秦爷提出那样的要求,孟诗还是咬牙应承下来。

  像她这样上了年纪的花娘,要维持生活,不能靠姿色,只能靠接待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已经挨了八十鞭,这时候说不要,那八十鞭子就白挨了。

  这笔账算下来,孟诗抹着眼泪道:“说一百下就是一百下,绝不会少您的。”

  秦爷扭扭脖子,兴致盎然地挥了挥马鞭:“还不快趴下?”

  “我来……”

  金光瑶听见孟瑶虚弱地说。

  孟瑶缓过劲儿来,吞下血沫子,用瘦弱的身躯挡在孟诗面前,对秦爷道:“剩下那二十鞭,我来。”

  秦爷望着俊秀的少年,扭曲的兴致更甚,他绷了绷皮鞭,摩拳擦掌道:“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是我自己要求的,恰好我也有特殊癖好,一日不挨打,一日就周身不痛快。”

  孟瑶仰起脸,笑了笑。

  苍白的光线从窗棂穿进来,在的撒下细碎的光斑,还有云的影子在流连着,光影浮动。

  他用眼角余光看见窗外的天空,晴空明亮而澄澈,但很可惜,不属于他。

  “不愧是婊/子生的,这骨头够贱。”秦爷说出一句貌似褒奖的话,又不无遗憾地道:“不下海,忒可惜了。”

  “不用你!我来!”孟诗濒临崩溃,惊惶推着孟瑶,尖叫道:“你出去!求求你,出去!”

  孟瑶岿然不动,与孟诗的羸弱不同,孟瑶以冷颜面对屈辱,一滴泪都没有流,他冷静道:“你想让我卖身葬母吗?至少等到我长大成人,好吗?”

  孟诗的动作凝住了,她无力反抗,也不知如何改变这难啃的困境,只得掩面哀泣,终于对当年冲动的决定感到后悔:“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带到这世上来,都是我的错的。”

  “你没有错。”孟瑶摆首,从容解下衣袍,“不论你带给我什么,我都感激你赋予我生命。”

  破旧的衣袍一件件褪下,孟瑶裸/露上半身,背对秦爷蹲下。

  鞭子狠狠落下,新伤覆盖旧伤,背后鲜血淋漓,孟瑶一声不吭。

  对于肉体上的疼痛,他早已麻木。

  二十下鞭子很快就打完了,秦爷没有想象中痛快,他觉得自己打的是个死物,骂道:“什么思诗阁,根本徒负虚名,下次再也不来了!”

  说着,把那骰子一扔:“结账!”

  那骰子正好落进屋中的炭盆里,而秦爷已扬长而去。

  孟瑶缓缓起来,挪到火盆边,再用火钳骰子夹出来,骰子已烧黑了一半。

  孟瑶叹了口气,假装若无其事地说:“这样应该买不了几个钱了吧?这样的亏本生意实在没有意思,以后不要做了。”

  而后,他推开窗户,将那枚骰子扔了出去。

  这一扔,母子俩的鞭子算是白挨了。

  孟瑶光着上身,任背后淋漓血痕裸露在外,举目凝望天上盘桓的大雁,怔怔地出神,金光瑶也跟随孟瑶的情绪陷入昏昧,以至于相思唤他数遍才恢复知觉。

  他记得这件事后来的发展,相思会带着思思进来,为她和母亲上药,然后细香会从拘禁中逃出,哀求秦爷带她离开,秦爷没有让细香如愿,他把细香甩在大街上,骑着高头大马,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徒留细香成为看客的笑谈。

  金光瑶已被折磨得麻木,只能任由孟瑶带着他转身,相思果然俏生生立在她面前,用幸灾乐祸的笑容对着他。

  孟瑶不愿与相思对视,就顺着相思粉面桃腮偏过目光,视线触到一片雪白的衣袂,衣袂上意态潇洒的卷舒流云让孟瑶的心惊肉跳。

  “二哥……”孟瑶瞳心倒映谪仙般的身姿,白衣胜雪,气韵清贵。

  金光瑶此生的挚爱,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孟瑶面前。

  而孟瑶真处在他人生中最屈辱的时刻之一,这连母亲都不愿面对的狼狈模样,被他奉若神明的月亮尽收眼底。

  蓝涣以震惊的神情着遍体鳞伤,不着衣衫的可怜少年,迟疑着问:“你是……阿瑶?”

  “不!我不是!”金光瑶狂叫,踉跄着缩至墙角,如受伤的小兽,他将脸深埋于双膝中,呜呜低咽,破碎的灵魂行将崩溃。

  掀开锦绣玲珑的皮相,内里千疮百孔,脓血横流,恰如金子勋那中了咒的后背。

  这就是他金光瑶。

  他清晰地记得,当金子勋当着三尊的面揭开衣衫,露出他那布满空洞的后背时,蓝涣的柔和的微笑凝住了,接着表情走向了失控。

  诧异,嫌恶,厌弃,回避……诸般抵触情绪在蓝涣脸上闪过。

  独独没有同情。

  如今的孟瑶也一样,他用掩耳盗铃的方式自欺欺人,不愿去看蓝涣即将崩盘的神色。

  铃声魅惑,红影晃动,艳丽妖冶的女童轻巧跃至孟瑶身边,纤手扬起,柔情抚摩着玉白后背上新旧叠沓的伤疤,神态像在欣赏一幅美丽的画卷,口中哼着一段凄清的小调。

  明明是旖旎的旋律,却被女童哼得如同鬼魅。

  蓝涣听出,这真是早上金光瑶唱给他听的那曲子,未及唱最后一句,就被他的亲热举动截断了,因为他不愿从金光瑶口中听见“相思”两字。

  引女童来到这处房间的女童并未说自己是谁,蓝涣却一眼就看出,这个女童就是相思,金光瑶在梦呓中唤过的相思。

  相思带着走进这间房,屋中陈设雅致,但斑驳的墙壁上挂着几张美人图,穿戴都极清凉,薄纱下若隐若现的胴体告诉来人,这不是一间真正的雅舍。

  蓝涣无暇顾及此处是何地,因为他看见了金光瑶。

  虽然身量很小,但那张脸,确实是金光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想走过去,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阻隔,同时也阻隔了屋内三人的声音,他听不见金光瑶说了什么,只看见金光瑶在那个丑陋的男子面前脱下了上衣,然后乖乖地跪下,这一系列动作,金光瑶都是含着笑意做的。

  男子举起鞭子,狠狠抽打着孟瑶的后背,一边抽打一边张口大笑。

  这场景让蓝涣心如刀绞,恍然回到当年的藏书阁地下室,羞愤的感受无以复加。

  当这场酷刑终于结束,下一场酷刑接踵而至。

  此刻,相思就当着他的面,触碰金光瑶的身体,即使明知这只是个幻境,蓝涣依然出离愤怒,他冷声呵斥:“别碰他!”

  相思转眸,轻颦浅笑,肆无忌惮地展露与年纪不相符的风情,檀口翕张,轻吐利刃:“从前你以为你很了解他,后来发现你不了解了。当他为了翻身,终于愿意对你虚与委蛇,不惜重操旧业,你以为你重新了解了?呵呵,其实你还是不了解的。”

  显然,相思很懂得如何扎人心窝,将观音庙惨祸后蓝涣说过的话稍加修改,用化为一把崭新的刀,三两刀下去,就让经年结痂的伤疤重新破溃。

  蓝涣胸口重重起伏,伏势如海啸前兆,两眼中柔泽遽然为阴霾遮蔽,如金光瑶最害怕的那样,他的仪态管理走向土崩瓦解,俊颜狰狞,双眸间浮现遒结的沟壑,抹额下青色经络若隐若现。

  “这样你就生气啦?”相思浓黑的眼睛睁得滚圆,表情夸张,问角落中蜷缩呜咽的孟瑶:“哥哥,方才那个游戏,你有没有和蓝宗主玩儿过?”

  金光瑶此时已经陷入混沌,无法回答相思的问题。

  秦爷、细香、曹子修等人的脸一张张从他眼前滑过去,让金光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蓝涣终于勃然作色,嫉妒的占有欲终于在他脸上彻底显露,他往前跨了数步,却发现相思和孟瑶始终在一丈以外。

  相思嘻嘻一笑,张开双臂,搂住孟瑶,脸颊在孟瑶弧线圆润的蝴蝶骨上蹭了蹭,像只猫咪似地发出满足的喟叹,方才继续从容不迫地施展言语攻击:

  “他不敢说,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这里是思诗阁,我和哥哥一块儿长大的地方。方才那样的事,哥哥不知做过多少回。贞/洁在我们这样的人眼里,连狗屁都不是呢,只要能苟活,和谁睡不是睡呢?泽芜君,蓝宗主,你一定很嫌弃哥哥的出身吧?你委实不该如此的。”

  她摇摇头,振臂指向房间另一边动作凝固的孟诗:“没有这个妓/女,哪儿来的哥哥?没有思诗阁,哥哥又那儿能学会那些手段,在床上把你伺候得极乐无穷?”

  蓝涣的脸色转为铁青,落在相思眼中,她越发得意起来,以嘲弄的目光望着蓝涣:“孟瑶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根、本、不、是、他、的、第、一、个、男、人?”

  后一句话,她每说一个字就停顿一下,宛若钝刀杀人,割得极慢。

  蓝涣手攥成拳,骨骱咯咯作响,衣衫烈烈,澄清双目恍然罩上一层血红。

  相思得意洋洋,开怀大笑:“真该让哥哥看看你这样子!”

  就在她以为蓝涣要在愤怒中失去理智时,蓝涣忽然抬起下巴,以傲然的姿态,蔑视的眼神俯视相思:“可怜的小妹妹,现在我是他唯一的男人,也会是他最后一个男人。”

  相思的笑容瞬间凝结。

  蓝涣则笑了起来,眉挑唇勾,笑意浮浪而犀利,与平素的温柔简慢判若两人。

  他用嘲讽的语气说:“相思姑娘,当年在金牡丹楼外,阿瑶对你失礼了,我替他向你说声抱歉——这么多年过去了,敢问脸还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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